【今天我們來談談理想與現實 — — 月亮與六便士】

Sonia Wu
4 min readOct 14, 2019

--

會注意到這麼美好的一本書,是因為偶然經過書店,發現大家都在幫他慶祝一百歲生日。對,毛姆的《月亮與六便士》已經出版一百年了。我幻想當時的毛姆是否明白這本書在一百年後依舊熠熠生輝,依舊強壯,依舊在說故事,如同卡爾維諾所說:「一部經典是一本從不會耗盡它要向讀者說的一切東西的書。」

故事主角史崔蘭在證券交易所工作,薪水很好,身旁有個美麗持家的老婆、一對健康開朗的兒女,聽起來他這一生什麼都有了,他已經四十歲了,接下來的晚年理所當然也該這麼平凡的幸福下去:慢慢老去,看著兒女成家立業,結束自己恪守本分的一生。世界上無數的夫妻都是過著這樣的一生,就像一條平靜的小溪最終也會安穩地流向風平浪靜的大海。寡言冷漠的他有一天卻留下一張紙條,說明晚餐已經準備好,自己不想再跟妻子同居,便離開英國了。街上的人家都在咬耳朵,說史崔蘭一定是和某個淫蕩的法國女人私奔了,但哪有什麼女人?他法國的旅舍破破爛爛,連一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。

他是來法國追夢的,他想成為一名畫家。

但說「成為」一名畫家多少有點奇怪,因為史崔蘭並沒有想成為什麼,他不在意別人覺得他的作品很爛,也不在意畫根本賣不出去,他就是得畫。他身上沒有半毛錢,一句法語都不太會說,但他就是得畫。妻子的作家朋友前往法國,想勸他回到原本幸福美滿的家裡,他們有了一段讓我印象深刻的對話:

「當然奇蹟有可能發生,你可能成為偉大的畫家,不過你也得承認這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會,假如到頭來你必須承認自己搞得一團糟,那就難看了。」

「我就是得畫。」

「假如你頂多只能成為三流畫家,你覺得因此放棄一切值得嗎?畢竟以其他任何行業來說,你不特別傑出也沒關係,你只要還過得去就能過得很舒適,不過藝術家就不一樣了。」

「你這該死的蠢蛋。我就跟你說了我得畫,我也沒辦法克制自己。一個人掉進水裡的時候,他游的好或不好並不重要:他就是得游出來,不然就等著溺水。」

這對話聽起來完全可以放在一百年後的今天,也很像我們心中理想和現實拉扯時兩邊的聲音,但在理性不斷攔阻下,有多少人最終真的能的大喊出「我就是得畫」?史崔蘭就是那少部分人,他體內有股著魔般的熱情不斷驅使著他,使他能不在意除了畫以外的現實考量。畫室的人都覺得他的作品是個笑話,但他不在意。大部分的人說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時,他們只是在騙自己,心底其實反覆無常。真的要說的話,他們頂多是比較情願違背大多數人的意見行動,但史崔蘭不一樣,當作家朋友和他說某位荷蘭朋友稱讚他是偉大的藝術家,他只默默地回:「你哪根筋不對覺得我會在意?」

這樣的他經歷重病、情人死亡、朋友離去、破產(似乎是常態),不變的是他一直在畫,除了那位荷蘭藝術家,他活著的這輩子幾乎沒有人懂得欣賞他的作品。他的作品要到許久以後才開始得人欣賞,賣出他一輩子也想不到的高昂價格。在別人的眼裡,他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,品格出了問題,都四十歲了還妄想自己能成為一個畫家。但真的是這樣嗎?我非常同意如同作家在書裡的自省:「品格?我倒覺得人家沈思了半小時後便放棄手邊的事業,這可需要不少的品格,因為你在另外一種生活方式中看到更強烈的意義,驟然踏出這一步而不曾後悔過,這更需要品格才行。」

人生就是一連串的選擇。有個體面而高貴的職位,有個賢惠美麗的妻子不是唯一成功的生活,因為它不一定是理想生活的唯一指標。同理,追夢但過的貧困也不是唯一正確的道路。正確的意義從來就在於自我本身。而有時候我們都太輕易用數字評斷其他人的人生(以及我們自己的人生)是對是錯,有沒有價值,因為那是最輕鬆(也最不美好)的方法。

Paul Gaugin (1848–1903) 的自畫像

故事主角史崔蘭的原型是畫家高更。看了網路上的百科,再回想起這本書,真實到就像把高更的心理狀態都寫了出來。這絕對是本乾淨的文學小說,劇情俐落不複雜。它討論的議題其實很重,但並不會讓人覺得在刻意講大道理,而是真誠的呈現書封上寫的「對理想的100%的粉身碎骨」。角色也透過對話和精煉的敘述被刻劃的鮮明,我想最厲害的是,這本書高貴不凡,但又如此平凡,任何人都可以在裡面找到一部份的自己,所以推薦這本給大家,尤其如果是你也在理想(六便士)與夢想(月亮)間拉扯掙扎的人,這本一定可以感動到你。這本書是毛姆四大代表作裡最平易近人的一本,讀起來一點都不費力。

我做了許多書摘,書裡有太多地方值得好好停下來思考,而它會一直留在我的書櫃上,等待我的重新翻閱。

--

--